文 / 王晨 编 / 周琼 【搜狐健康】 质量和效益问题有没有真正被院长们重视,是当前公立医院转型根本中的根本。 2018年中国超过5000张床规模的医院有11家,超过3000张床位的医院有63家。公立医院“野蛮”生长、“超级医院”盛行,成为中国医疗领域广受关注的现象。 日前在广州举行的2019中国医院竞争力大会,辟出专场讨论医院如何从规模型向质量型转变,包括郑大一附院院长刘章锁在内的约十位公立医院院长,在论坛上分享了自己的实践经验及见解。 院长们的话锋所及,指向一个共识:中国医院的规模化发展有其历史渊源及必然性。不同环境下的医院究竟需要怎样的规模,并无定数,关键是找准自己的定位和合适的规模。而当下的核心,在于医疗质量及效益的管控——最后一个主张与当下的政策导向正相契合。 2018年底,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在提及公立医院改革时表示,要建立现代医院管理制度,使我国公立医院从规模扩张型走向质量效益型,从粗放式的管理走向精细化的管理,从以基本建设硬件投入转向以学科建设和提高职工待遇的转变。 公立医院野蛮扩张背后的动力 自2015年以来,国务院及国家卫生主管部门多次发文,要求控制公立医院的规模,但用北京市医改办原主任韩晓芳在论坛中的话来说,是“怎么控都控不下来”。 一位来自山东大学附属医院的管理者当场提出,这并不单纯是医院想要做大,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追求。“更深层次要解决的问题,如果不解决,冲突会一直存在。” 韩晓芳回应说,在过去行政化管理的体制下,基本上医院的行政级别跟着医院的规模走。规模大的,话语权也越高。这个话语权,既包括在行政管理上的话语权,也包括在业界以及学术上的话语权。而没有话语权,就没有影响力,学科发展不起来,人才、技术投入等等都受规模的局限,医院业务的发展、经济收益都会受到影响。 回顾历史,从顶层设计来看,中国公立医院的规模化扩张,源自1989年国家发布《关于实施医院分级管理的通知》(下文称《通知》)。此后十年,第一周期共评审医院17708所,成为世界评审医院最多的国家。其中,医院级别评定的重要指标是硬件标准,尤其是床位数的设置,要求一级医院必须要100张床位以上,三级医院必须达到500张床位以上。 在公立医院发展初期,规模效应带来经济效益,是公立医院争先扩张的重要原因。在中国的环境下,公立医院虽无政府拨款,但享受减免税收,并享有土地等政策优惠,医院经营的成本压力不大,扩大规模带来的最直接结果就是效益。 浙江人民医院党委书记黄东胜提出,医疗的发展一定会有这个过程,“一定是从做大做强然后做精,不能倒过来。” 此外,超级医院的诞生还与医院所在地具体环境有关,在优质医疗资源缺乏,医疗资源分布不平衡的人口大省,最容易诞生超级医院。 例如郑大一附院的所在省份河南是人口大省,全省仅拥有 24 家三甲医院,在全国处于倒数第三位。省内大型综合性医院和医疗研究机构也多集中在郑州、新乡和洛阳等区域性中心城市,普通地市的医疗技术水平较低。与其它省会城市相比,河南省的优质医疗资源也不多。湖北武汉有38家三甲医院,陕西西安有32家三甲医院,而河南省会郑州市至2018年只有17家三甲医院。当河南当地的就医需求在2008年左右,随着新农合的建立井喷释放时,人们势必倾向于选择当地最好的医院就医。 刘章锁在会上介绍,2008年到2012年,是郑大一附院的“做大”之路。据公开资料显示,2008年,郑大一附院由1860张床位,扩展到了3155张,住院病人增加了46%。到了2012年,床位数扩至5000张,一年300多万的门诊量和20余万人次的住院病人数,使得郑大一附院的规模远超华西医院,成为国内首位。 郑大一附院的营收也随着规模的扩张,水涨船高。2007年扩张前,郑大一附院的营收不足7亿,扩张十年后的2017年,营收轻松破百亿。 规模扩张带来边际效益递减 经过十年的野蛮生长,部分公立医院开始尝到苦果。 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侯建全在发言中说,医院发展到今天,“应该说我们日子也越来越难过,不做好精细化的管理,医院再发展下去是很难的”。 据悉,江苏省的一组数据显示,当地接近70%的医院处于亏损状态。 徐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党委书记兼院长王人颢在管理中体验到,当前医院业务正面临着规模经济边际效益的递减。即模式不变的情况下,规模的继续扩展,反而会带来效益与效率的下降。 王人灏说,徐医附院床位数一度直逼7000张。随着规模的扩张,医院技术管理的难度、干部职工的职业倦怠愈加严重。徐医附院开始两次“砍”床位,回归到编制床位4500张。“一味追求规模,当人才、服务及社会环境的反馈都对公立医院不利时,你还不主动改革,肯定要吃大亏的”。王人颢说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 韩晓芳提醒院长们留意,公立医院得以扩张,是因为目前“基本医疗都是靠公立医院,非基本医疗也是公立医院来做供给方。”但未来公立医院的定位一定是基本医疗服务,而民众不同的医疗需求,需要不同层级的供给。试想未来,对公立医院而言,“基本医疗服务还有多大的增长空间?” 另一方面,部分医院一味扩展规模,虽然自身的经济效益得到了较好的发展,但导致资源过分集中,老百姓看病不会去所在地的基层医疗机构,都要涌到大城市、大医院,医保也不胜负荷。 与会专家谈到,在顶层设计上,从2015年开始,国家就出台控制公立医院的规模扩张。2018年国家医保局成立之后,从控制医疗成本的角度,也对大型公立医院的发展方向调整提出了要求。 2018年底,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三级公立医院绩效考核,从四个方面下发了55个考核指标,要求医院从规模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,从粗放性的管理走向精细化管理。 公立医院的绩效考核,是一道强力杀手锏,它和国家的财政补助,医保的方面的调整,重大项目的立项,行业的评审、评价,以及国家区域医疗中心以及医学中心等关键项目挂钩。 规模与质量并不必然冲突 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的院长李文源在发言中说,上述55个考核指标对医院领导来说,“压力非常非常大。” 多位院长谈到,一味缩减规模也不是公立医院改革的重点,重点还是在于医院结构的调整,要做好精细化管理。 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院长邵志民提出,规模与质量其实可以相辅相成,并非必然地相冲突。他说,其实规模并不可怕,如果管理中可以做到两者兼容,是最好的。 他提出,中国的医疗市场太巨大,患者的需求非常强烈。对于中国的一些医院来说,去规模有难度。 北京医改办原主任韩晓芳表示,医院的规模到底多大合适?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数。“我觉得关键问题在于找准自己的定位和相应的规模。这个就跟你的技术能力、你的学科优势、你周围病患的人群,还有相关的支出能力等因素都高度相关”。 北京市医院协会副会长英立平提出,在不同的阶段,对规模质量应该有不同的解读。“我个人相信,有一些医院将来的规模会压缩。但是呢,有一些医院起码在目前可以预见的3-5年内,特别是在中心大城市,其主院的床位数,加上分院区的床位数,有可能还要再扩张”。 关键在医疗质量把控 多位院长都异口同声地提出,关键点在于质量和效益的提升和把控。 然而对郑大一附院这样的“巨无霸”医院,如何转型,如何实行精细化管理?这是与会各方关注的重点。 据刘章锁介绍,郑大一附院目前的编制床位是8475张床(不包含开放床位)。公开数据显示,虽然郑大一附院不是床位数最多的医院,但2017年30万住院病人,近600万的门诊量,使它成为病人数最多的医院。 郑大一附院之前一直被戏称为“世界上最大乡镇卫生院”,指只要病人来就接受,不管轻病重病一概收治,和国家提倡的分级诊疗方向背道而驰。 刘章锁说,从2012年开始,郑大一附院即提出了做强的发展目标。2017年6月份刘章锁上任后,在做大做强基础上提出了新的发展战略:“做细做优”。医院不再扩规模,而是调整结构,从以收入为核心,转变为以成本为核心。 在临床医疗方面,提出“五升五降”:提升手术、三四级手术、疑难重症、新技术和专科专业专家专病占比;降低药占比、耗占比、平均住院率、成本和医疗出错率。 2018年,河南实行医改药品零差价。郑大一附院在抓质量,调结构之后,每天收入减少400万,但员工的收入却没有降低。 原因何在?主要是通过做细做优等手段,对冲了零加成的冲击,职工收入因此不降反升。 提升疑难重症的医疗水平,是郑大一附院转型的重要任务。刘章锁介绍,医院投入大笔资金,扶植各个科室进行疑难重症研究。现在郑大一附院的ICU床位681张,占比8%左右,在公立医院里排在前列。到2018年,三四级手术占比为82.1%,疑难重症的占比是62.65%。 浙江人民医院党委书记黄东胜在发言中表示,提到医院的质量管控,首先要明确质量的范畴。 “就怕我们谈到质量时,就认为是治疗效果,就认为是院改,我认为不是。”他说,质量效果是毫无疑问的,但还有一个重点是患者的需求,患者需求要得到满足,患者需求包括诊疗过程当中得到尊重、关爱,焦虑释放和情感舒缓。另外质量里面还要考虑一个成本控制。 “我这么多年来当院长的体会,质量有没有真正被各大医院的院长们重视,是质量管控根本中的根本。”黄东胜表示。 本文来源:微信公号八点健闻(id:HealthIsight),搜狐健康经授权转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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